传说中,广袤的云中漠地在历史上曾有过许多个形色各异的城邦,但当中能从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混乱和纷争里幸存下来的极少,玉城便是为数不多的一个,它因玉石贸易的兴盛而繁荣。玉城的大王子暃在这座璀璨的城邦里可谓家喻户晓:一则因为他出手阔绰与大王子的身份,一则归功于他的“不务正业”。当什么国王,做什么英雄,都并非他所愿,但唯有一点可以确认的,那便是暃对“富贵闲人”的实践和对玉的喜爱。追求美玉本就是玉城人的共识,对自幼被称为“灵玉之子”,拥有操控“灵玉之息”能力的玉城大王子来说,当然也不例外,他常常派玉匠四处搜集,用美玉雕琢出五花八门的“杰作”来收藏,或当作礼物赠予旁人,并乐此不疲。
在玉城百姓口中,他是挥金如土,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;在大臣们眼里,他是来去自如、不受束缚的逍遥王子;而在弟弟晟的心里,从小一起长大、能力出众的哥哥,为何会愈加成为今天这副游手好闲的模样,始终让他不解。对于晟来说,哥哥暃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。
然而没有人知道,从小锦衣玉食,一心只想做个逍遥王子的暃,竟在自己14岁那年,亲眼目睹了父王在大将军罗耶毒手下惨死的真相,随着罗耶对玉城实权的掌控,身为哥哥年幼的他只能将心中的仇恨隐藏,一直以顶着王室头衔却不务正业的样子示人。更不会有人知晓,正是这样的暃,才能一次次瞒过老狐狸罗耶的眼睛,暗中部署,并得以在罗耶的眼皮底下,掩护那些差点被赶尽杀绝的老臣们逃出玉城。暃甚至神不知鬼不觉秘密谋划,顺利救出了关市之乱后被“扣押”在长城的弟弟晟。多年的“经营”和“伪装”,暃终于在“鸿门宴”上弟弟计划被罗耶识破之时,将计就计手刃仇人,最后身负重伤的暃在伽罗等人的帮助下逃离危险,却又在晟梦寐以求的“英雄之夜”上,为了保护弟弟和玉城,不得已再一次以被弟弟误解的方式粉碎了阴谋。长久以来,他始终将许多的真相藏于心中,看似风流挥霍,玩世不恭,却一直在暗中默默守护着自己所钟爱的一切,继续探寻着玉城繁华的表象背后暗流涌动的秘密……
虽然时常有纷纭的议论流入耳朵,但对于那些流传于玉城的偏见和玩笑,他并不在意,也懒得成为谁认可的样子。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时,是否有人注意到玉城中屋檐上那轻盈不羁的身影?
秘密
骄阳似火,漠地的一片沙柳丛中,几个玉城模样的“旅者”支棱起简易凉篷稍作歇息。按照之前约定,他们的“头儿”——玉城大王子,今日便会从另一处赶来与众人汇合。玉城熟悉的人都知道,隔三岔五这位游手好闲的大王子,总是要去云中各处溜达一圈逍遥玩乐的,每次回来都满载而归不少贵的要命却没太多作用的物什,譬如缺了只胳膊的美女雕像,镶满了琉璃玛瑙的古代马靴,云中各地陈年的佳酿,林林总总……但没有人知道,这段时日,暃王子还命亲信们在云中秘密调查着一些别的事情……
几张烤饼的功夫,暃一行人便从远处起伏的沙脊线背后策马而来,身姿轻盈跃马而下,暃接过水囊便狠狠灌了几口,顾不上休息便问向众人:“变异魔种的事情,调查的怎样了?”
“殿下,除了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,目前了解到,整个漠地和变异魔种交战次数最多的便是名为‘铁壁‘的马帮,他们的首领安戈可能掌握更多的线索。”领队模样的“旅者”答道。
“安戈?”暃揉了揉英俊的眉头,若有所思:“就是那个沙漠上 ‘众望所归’的老家伙,拒绝了所有城邦招降的马匪头子?”
“没错。”
“走,带好‘东西’,我们这就去会会他。”
“对了,殿下,这一路上,我们还遇到了来自长城守卫军的一支小队,为首的是个女人,他们似乎也在调查变异魔种的线索。”领队生怕漏掉了什么重要消息。
“长城守卫军?”暃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。“甚好,那就让本王子一并会会。”
“什么时候出发?”
“现在。”
……
作为这片沙漠上最强的马帮,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,铁壁都远远胜过其它。铁壁的首领是一个名叫安戈的剽悍男人,虽然上了些年纪,但依然受到许多人的崇拜和尊敬。据说,他原本是金庭城的高级将领,因反对苛政而流放沙漠,在金庭陨落时联络旧部组建起自己的势力。因为实力强劲,很多城邦都想招揽他,却统统遭到拒绝,因此被各城邦定义为“马匪”。而他本人却一笑了之毫不在意。事实上,关市那场骇人听闻的变异魔种危机后,云中诸地都陷入了变异魔种危机,在暃和花木兰各自的调查中都发现,铁壁在安戈的带领下,在这次危机中帮助流民们清剿了相当数量的变异魔种。
安戈的据点,坐落在云中东部的绿洲附近,暃一行人披星戴月连夜兼程赶了过来,没想到营寨的哨口不远处,早已有一队人马扎营在此,为首貌似队长的女人有一头亮眼的红发,神情坚毅,绯红的身姿在漠地的黄沙中显得尤为醒目,数日来,她都在耐心等待着铁壁哨卫的回复,但迄今为止,仍一无所获,甚至连安戈手下的几员干将都不得一见,更别提安戈本人。因为是长城来的军队,即便是沙漠上最强的马帮,也是不愿意得罪的,所以铁壁并未驱逐花木兰等人,但由于金庭和长城素来的种种恩怨,铁壁也并不愿与之交好。
“哈哈哈哈~~~”正当花木兰一筹莫展时,一阵快意的笑声从身后传来,人未至,声先到:“这位女将军,这么严肃板着个脸,可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呢~~~”暃王子向哨口处轻快地走了过来。
“你是谁?”花木兰旋即转身,将手警惕地放在身后大剑的剑柄上。
“不重要,过些时日自然就知道了。”暃脸上挂着一贯玩世不恭的笑意。
“来这里做什么?”花木兰的声音里,仍旧透着一丝警惕。
“来找我……嗯……大哥,对,来找我大哥喝酒。”暃斜睨着不远处铁壁营寨飘扬的旗帜,点着头说到,仿佛对自己的回答甚是满意。
“安戈是你大哥?”花木兰有些难以置信。
“不是,”暃自信地答道“但很快就是了。”
“来人,把‘礼物’都搬过来吧”暃对身后随行的众人挥了挥手。
随后,玉城人就陆陆续续将几箱东西从车上卸了下来,花木兰撇了一眼,箱子里装满了各种上好的丝织品和器皿,还有来自玉城的玉石和玉器,看上去都十分精美……此外还有一箱仿佛是金庭留下的旧物,竟然还有好大几坛酒!长城守卫军余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。
最后,暃王子礼貌地向哨卫递上了镶着金边和美玉的拜帖,甚至行了个帅气的礼。花木兰淡淡地白了一眼这个浮夸的男人,对属下众人说:“我们先回营帐吧,明日再来。”
第二日一大早,暃领着随行众人吃饱喝足般从铁壁的营寨中得意洋洋地走了出来,正好撞见了刚刚赶到的长城守卫军一行人,暃冲领头的花木兰扔上去一卷羊皮地图,懒懒打了个哈欠:“喏,你要的东西,都标在里面了~”
“我安戈大哥说了,变异魔种的源头似乎跟此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但派去调查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,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。”暃用玩世不恭的语气不置可否地说到,言毕,便领着众人纵身跃马而去。“好好查查吧,你们长城守卫军可别吃饱了饭没事,抓错了好人。”马背上驰骋的背影留下了最后一句略带嘲讽的话。
一个铁壁干将模样的人走上前来,对花木兰抱拳道:“首领说了,不愿跟长城和长安有过多来往,诸位还是请回吧,但作为一方强国,希望你们能对变异魔种之事多上上心,毕竟这事儿频繁侵扰,对大家都没好处。”
“多谢。”花木兰抱拳回应道。
……
数日后,长城守卫军的主军营帐里,官员们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,多日来,花木兰众人在云中各处收集的调查报告里,确实找不到任何跟晟有关的证据,尤其是从铁壁安戈处获得的绝密“情报”以及花木兰众人随后的调查结果,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变异魔种危机背后似乎真的另有其人……而一向为人正直的长城守卫军队员百里守约,也曾提供证词,当时还是平民的守约在关市事件中对抗变异魔种时,曾亲眼见到晟跟变异魔种的殊死搏斗,晟甚至差点命丧变异魔种之口,实在不像该事件的谋划者。而最要命的是,从前日起,玉城远道而来的使团包括玉城的大王子早已在长城脚下安营扎寨,晟已经在长城作为“嫌犯”被关押了数月,尽管身份使然不至遭遇什么苛待,但毕竟贵为王子,对玉城来说着实也算过分了。之前,关市变异魔种危机一事上报长安后,女帝下达的懿旨里要求彻查此事,但对于关押的“嫌犯”玉城王子晟,女帝却主张如无确凿证据,考虑到与玉城的邦交关系,需要最晚在近日予以释放,女帝的外交信函也早已送到玉城,眼下,是时候该给个结果了。尽管长城的官员们事到如今仍为此事各执一词,争论不休,但新任的长城长官思索一番后,还是在批文上郑重签下了红色的“赦”字。
翌日清晨,边关的朝阳从远处蜿蜒的沙丘上升起,瘦了一圈的玉城二王子晟,终于在长城守卫军的护送下从城门中走了出来,一走出城门,重获自由的晟,一眼便看到了摆在城门前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,里面装满了来自玉城的玉石和各种特产,不远处,自己那个素来不干正事儿的哥哥暃在朝霞下眯着眼睛打量着他,暃打趣道:“哟,你小子,几个月不见,好像乐不思归了?”
晟没有理会暃的玩笑,指着那些装满玉石和特产的箱子质问到“这是干嘛?”
“我早就说嘛,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。”暃耸耸肩,对此不屑一顾。
“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些东西,我根本就和变异魔种没有牵连,他们没有证据凭什么可以关押我,我可以自证清白!”晟有些愤怒和懊恼。
“有什么区别呢?现在不是把你放出来了吗?这样的方式比较快一点~~~毕竟我宫殿里这几个月硬要送过来的公文都快堆成山了,我才懒得看,你不在谁来处理啊?”暃轻描淡写地说到。
“那苏烈将军呢?他怎么样了?有没有被牵连?”晟突然想起了什么,急忙问到。
“都这付田地了,你还有功夫去关心别人?还是快回玉城吧,毕竟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这个王子处理呢。”暃揶揄到,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。
晟再也不想理会眼前这个人,转身牵过身旁的一匹骏马,气冲冲地往玉城方向扬长而去。
没人有察觉到,在漠地漫天的朝霞下,暃轻轻地舒了一口气,仿佛这几个月来从未如此自如过,他转过身对身旁的亲信轻声交代,让继续调查云中变异魔种的线索,并将这个“秘密”一直保持下去。
当然,也没有人知道,后来一段日子长城守卫军那些官员们有多么焦头烂额,毕竟长城附近的百姓们已经私下里在议论纷纷,对长城的官兵们很不满意,因为最近长城流传着一个故事,说是来了个云中的土豪,花费重金把一个嫌犯从大牢里面买了出来。如果这种事情都能用钱解决,那将置法律于何处。直到后来官员们将所有的财物用来安置流民,以及公示女帝的懿旨、包括所有的调查结果(“绝密”除外)和审讯笔录,风波才渐渐平息。他们做梦也没料到,谣言的始作俑者竟是玉城大王子,而这些“附赠品”只是用来小小“报答”一下他们对晟的“款待”。
另一个秘密
又是一个华灯初上的夜晚,玉城最大的酒楼尽欢阁上,照例是一番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。装饰着昂贵的玉雕玉器,点缀着金石玛瑙、珍珠翡翠的顶楼包房中,灯火通明,人影摇曳,这大概又是一场通宵达旦的宴席。楼阁之下,停满了玉城各路名流显贵的宝马雕车,楼阁之上,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歌舞不绝……
最喧嚷的主桌上,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佳肴,丰盛得令人咂舌——漠地中难得一见的瓜果,摆盘精致的菜品,香气四溢的玉液琼浆……统统被盛放在大大小小精良考究的玉制器皿中,令人馋涎欲滴……尽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,依然不难看出,如此盛筵,想必又是出自玉城那位大王子的“手笔”。此时此刻,暃王子正散漫地斜倚在雕花的玉椅上,一边跟满座高朋天南海北地胡诌,一边眯缝着双眼欣赏着眼前这番盛景,心中甚是满意。他时不时举起桌上的玉琼杯一饮而尽,时不时把玩着手中精致之物,微醺地笑道:“美好的事物呵总令人沉醉……”身旁的人们纷纷附和不已,玉樽在众人手里流连交错,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,有人忙着敬酒,有人忙着布菜,菜过五味,酒过三巡,众人都渐渐有了些醉意,然而窗阁外今日的月亮才初初爬了上来,流光溢彩的筵席在一片笙歌曼舞中,还将继续下去……
玉城城外,黑夜中某处偏僻的路口,月色在看上去又是另一番光景,孤月银白的光照在沙地上,在漠地粗粝的风沙中,显得苍凉而寂寥,这才是沙漠真正的夜色。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停驻在路口,车里坐着一位白发的老者及家眷,众人静默无言,神色中似乎都略有些紧张,彷佛刚刚摆脱了什么可怖的担忧,只有老者的眼神平静如水,望向远处夜色中依然金碧辉煌的玉城,它是这片漠地中最璀璨的“明珠”,也是他效忠了一辈子的城邦。
马车外立着几个黑衣男子,带着佩刀,黑夜里看不出来身份,但从身形估摸应该个个身手矫健功力不俗,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……
果然,一阵轻盈而急促的马蹄声从玉城方向传来,来人身着披风,头顶兜帽,衣角在夜风中烈烈扬起,远远地看不真切面容。直到近了纵身下马来,借着月色才能依稀辨认出来,没错,来人正是尽欢阁里做东的那位——玉城大王子,暃。
“事办得怎么样了?”
“回禀殿下,一切按您之前的计划已经安排妥当。”黑衣人中的领队答道。
“罗耶那边呢?”暃一改平素玩世不恭的调调,声音里出奇地谨慎。
“目前,应该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。”黑衣人如是说。
“甚好,老臣和家眷们都一一交代过了?”暃语气里有一丝温和。
“嗯,已经都按您的吩咐悉心交代了,云中的秘密宅邸那边也都安置好了。”
暃郑重的点了点头,随即走到马车旁,他制止了夜色中意图从车里下来参拜的老者,并向老者恭敬地行了个礼:“感谢先生多年来对父王的辅佐,眼下只能委屈先生和家人了,大将军罗耶近来可能会对父王生前的亲信展开行动,先生暂避时日,等到风平浪静后,我再派人将先生接回玉城,一切都已命人安排妥当,先生不必担心。”
老者望着眼前这位在玉城民众口中颇有微词的王子,满怀信任地点了点头,眼角彷佛有些湿润,老者深知,有时候,人们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,所知道的也不一定是真相,玉城的命运和未来,在那些年轻人的肩上,而他已经老了。
就这样,暃与老臣挥手作别,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敌人眼皮底下秘密救走差点丧命的老臣了,他们曾是最忠于父王的臣子,车轮渐渐驶向远方,而暃翻身上马,调头往玉城的方向飞奔而去。孤月的清光依然静静倾洒在沙地上,郊野的路口静谧荒芜,彷佛从未有人来过。
玉城城中,楼阁之上的盛筵还在继续,灯火辉煌,歌舞升平,玉盘珍馐开始有些狼藉,但人们推杯换盏,喧嚣依然。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:“大王子呢,大王子不见了!”,侍从们这才留意到大王子似乎消失了许久,众人放下手里的杯盏,手忙脚乱四处寻找起来。终于,有人在楼阁下的花园中发现了他,此刻的大王子早已醉倒在玉阶上,四周还倾翻了不少花草陶罐,暃手中举着他的玉樽,嘴里似乎还嘟囔着美玉、美酒什么的,听不太分明。
侍从们慌忙抬来了玉辇,七手八脚将大王子搬了上去,匆匆往玉城皇宫的方向打道回府而去。月儿此时早已爬得老高老高,静静悬在玉城的夜空之上,洒下一路的清辉,只是夜色中没人会留意到,月光下暃王子那轻轻上扬的嘴角和意味深长的笑意。